唐昊🐝

* 01

*作者本人也没料到的一发完结。最后一次打这个标题啦。有部分内容之前发过，当时有没有发觉的人呢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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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昊醒来时孙翔已没了影子。

来得轻巧，走得也轻松。他哼了声气，起身把阳台门窗开了通风，走到半途，把孙翔绊了一跤的杂志堆也把他绊倒了。

“操操操，”唐昊手撑着阳台外沿骂人泄气。后半夜的冷风让他打了个冷颤。

屋内残留的情欲气息飘散殆尽，灯暗着，像从未有人来过。

 

“2014年11月正式立案的特大走私与组织犯罪案件于月底正式结案。市刑警大队在叶修队长的带领下成功侦破此案，为保障社会稳定和谐、保护市民安全作出杰出贡献……”

唐昊用力合上报纸，他连扫了日报的小豆腐块三遍都没找到自己的名字。

赵禹哲见他脸色不佳，连忙换了个话题，“昊哥，他们就差说我们降妖除魔啦。”

“哼，这有什么。下回还有大案要案，一定比这回办得还漂亮。”他一句话就将几个月来的艰辛揭过，剑指下一回合了。

凯瑞公司一案，警方仅仅是将其涉及社会治安的外沿打掉，其余更加深入，涉及面更加广泛的内核已经不是他们能管得了的了。尽管如此，警方此次准备良久、突如其来的打击打乱了该组织的计划，彻底拔除了他们在本市的据点。

那些超自然的诡奇，大队队员们都三缄其口，将它们与鬼箭羽的存在一起永远地忘记。

喻文州为此谢过叶修，经济科先发与三组精锐的介入帮他赢得了与军区上层周旋的时间。

叶修抖了抖烟灰，自信从容地一笑，却道出令喻文州哭笑不得的话来，“为了这个案子，折掉我们多少时间精力金币装备……要不是我的职业操守还在，真想收你一个红包。”

叶修，你当打游戏啊？喻文州苦笑，没把这话说出口。

两人以茶代酒，江湖作别。

喻文州走后，叶修便拨了内线叫唐昊过来。

这位年轻的三组组长剑眉星目，身姿挺拔，刚破获一件重案又让他多了几分势不可挡的锐气。叶修上上下下地扫了眼他，不由感叹，不愧是自己手下的警界精英。

“云秀让我帮忙说个媒，”叶修吐了个烟圈。

唐昊翻了个白眼。

“有事说事。”

“她那两个徒弟都挺漂亮，你不考虑一下？”见唐昊脸色臭了，叶修撩够了人就顺其自然地换了正题，“李华跟我报备过一个案子。”

唐昊心下一惊，看了叶修一眼。叶修的双眼平静无波，没有责备与质问，也没有愤怒。

“看来你知道是什么事儿了。说来听听，你是怎么想的？”

唐昊想到了中学时期的年段长，大学警校的教官，他的师长在他犯错时都是如此，似乎他们不在乎唐昊的错，只在乎他是怎么想的，下回会不会再犯。可是唐昊清楚，错误的存在无法抹灭，于他亦师亦友的叶修也是他的顶头上司，怎么可能做到不在意。

“鬼箭羽的事……太多人知道不好。”

“你想说你在保护李华？”叶修呵呵一笑，“没带别的私心？”

私心，这在说谁，两个人都清楚。

叶修接着道，“多一个相关案件的佐证，我们能少花多少工夫，这你不知道？”

唐昊啧了一声，“不通过他们我也有办法。”

“刚愎自用。”

叶修撂下四个字。屋内一片沉默。

唐昊咬着嘴角，叶修的评判让他起了一手心的汗。包庇孙翔一事他做的时候没有犹豫，事后要承担后果他也能坦然应对。但是，叶修的话将他背弃的信仰甩在了他脸上，让他认清楚了一个残酷的事实——他永远不可能坦率正直地活下去了。

孙翔成了他的污点，一辈子都要背负着，抹不去，忘不了。

“老林对你抱了很大期待，你这样，还能算是个警察吗？”

唐昊别开眼，没回话。

叶修揉了揉眉心，“回去吧。这事我不会说，李华也不会说，别有太大压力。”

唐昊离开的脚步磕绊，关门的力道很大，震下一层的墙灰。叶修望着紧闭的门半晌没有动作，他想告诉唐昊，没事，你还年轻，可他又想，这不是年轻不年轻的事。

人间万事，绕不过理与情。以唐昊的性子，早晚都要在“情”字上遭上一劫。

 

“我找到他了！”孙翔将一张监控录像的截图照片拍在黄少天桌上。

黄少天拿起照片，眼神一滞，“这是杀掉于念的人？怎么找到的？跟喻文州说了吗？”

孙翔摸了摸下巴上新冒出来的青茬，他盯了可疑地区的监控录像许多天，眼球上都是血丝。他激动地对黄少天说，“功夫不负有心人。你跟我走。我们去给于念报仇。”

黄少天甩开了他的手，“等等。”

“等什么等，一会人都跑了！”

“喻少将没对你说？”

孙翔眨了眨眼睛，“说什么？”

黄少天头都大了，这一回轮到他给喻文州收拾烂摊子。他正琢磨着如何说服孙翔不要冲动，鬼箭羽办公室的门便被推开了。

来人脚步从容不迫，军装挺括，连袖口都收拾得规规整整。他的语气温柔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，“收手吧，孙翔。这件事我们已经没有权限插手了。”

“你什么意思？！”孙翔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。

黄少天摊摊手，“字面意思。很难理解吗？”

“军令不可违。孙翔，收手，这是命令。”

孙翔环视了屋内的另外三人，如往常一般沉默地坐在窗台上保养枪械的周泽楷，与喻文州永远站在同一立场的黄少天……他的三位同僚，兄弟，此刻没有一人同他站在一侧。

这就是鬼箭羽。

喻文州的命令永远是最大的，军区的意志、国家的利益永远高于一切。

这有什么错？他们没有错，谁都没错。孙翔几乎要笑起来，他没想过自己会在冲动行事后遇到如此荒谬的情况。他以为的义，与鬼箭羽的义全然不同。

“你朋友的脑子还在他们手里，黄少天，现在你让我停手？最不该停手的不就是你吗？”

黄少天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，他摸上腰间的剑，随时准备与孙翔兵刃相向，“你想说我冷酷？冷酷无情本来就是剑圣标配，有什么好惊讶的。不该你做的事就不该你做，不该你知道的事打碎牙齿也不能说出口，当兵这么些年，你还没学会？”

孙翔没有退缩，雾蒙蒙的银光一闪，乌黑发亮的却邪出现在他手中。喻文州后撤半步，周泽楷也咔哒一声装上了弹夹。

三对一。

胜算零。

“我学不会。”

“学不会你就去死吧，”黄少天朝他举起了剑。

银光落刃，削铁如泥。

 

孙翔的睫毛微微颤动，待他睁开双眼，面前的茶几被削成两半，印满数据资料的碎纸片纷飞，在暖黄灯光下就像扑火的蛾。

孙翔惊讶地看着黄少天三人，他们的意思已再明确不过。鬼箭羽从今往后没有他这个人了，喻文州以牺牲或者其它什么借口将他从档案抹去，他的存在会被彻底地保密，在纸面上，他已经是个死人了。

而死人做什么事，都是不会被追究的。

喻文州微微张口，轻声说了最后一句话，“前情已了，后事好自为之。”

孙翔从接连的震惊中缓过来，他郑重地向喻文州，黄少天，周泽楷点头道别。手中的却邪未收，留给他们一个属于鬼箭羽的孙翔的背影。

 

无尽的追逐。有人在沉默的山中飞速移动，衣角落上清晨的光斑，而后又消失不见。影影绰绰，如同梦境。

孙翔闭目凝神，感受被他逼到精疲力竭的猎物的所在。他身上沾了泥，刘海被汗水透湿，一缕一缕地黏在额头上。

真狼狈。孙翔扯开嘴角笑笑，同样的笑容在唐昊身上也出现过无数次。真狼狈，他喃喃道，不知在嘲讽自己还是残忍杀害于念的对手。

他用喻文州的洞察力，周泽楷的坚韧强悍，黄少天的伺机而动将对方逼到山穷水尽的绝境。现在，是属于孙翔的东西出场了。

战斗结束得很快。

孙翔将对方遛到山里，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丛林，再快的飞刀也追不上行动迅速，隐于山林如同鬼魅的他。高大的乔木环绕，对手的飞刀都落了空，钉在树干上。

能力是会枯竭的，异能者也不可能无止境地强大下去。无论是异能者本身的能力上限，还是军队的外界调节控制无不出自平衡的法则。孙翔比对手更明白这个道理，因此，却邪最终插上了对手的胸膛。

他低头看着胸腔剧烈起伏的对手，血沫从嘴角喷出。

“安息吧。”

却邪一动，一拧，彻底结束了这场复仇。

孙翔皱着眉头给没了气的对手收了尸，连在草地上拖曳的血迹都用泥土掩盖。两手拍拍，灰尘土屑飘散进风中。

曾经恨之入骨的仇人成了一丘黄土，数十年后将会化成灰，与漫山的树木一样纯洁无垢。而他将带着满手鲜血活着。真不公平。

“于念，”孙翔笑了笑，心下如释重负又空虚迷茫，“我欠你的命还了。”

 

元月一日。

各处张灯结彩喜迎新年。孙翔坐在出租车后座，一个急刹，才从似曾相识的恍惚间醒过来。他没想到自己被鬼箭羽放逐后还会回到这里，也同样没想到，再次回到这座城市遇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全城堵车。车屁股红灯连成一片，任你三头六臂，插翅也难逃。

他给司机塞了张百元钞票，没等找零，急匆匆地从车上下来了。穿过停滞的车流，手撑着膝盖大声喘气。

还差一个路口就要开到他和唐昊相遇的地方。在北风中树叶依然翠绿的凤凰木，红灯笼高高挂起的酒楼，圆桌铺排到人行道上的大排档。铺天盖地的熟悉感几乎要将他淹没。

太不争气了。孙翔抹了抹脸。

“孙翔？”试探似的女声。

孙翔一抬头，眼前站了个大光明马尾高高竖起，衣着光鲜亮丽的女大学生。他下意识地笑了，江湖再见怎么能不高兴？

“舒可怡？”

女大学生翻了个环球白眼，“舒可欣。你就没一次叫对过。”

“你们姐妹俩长得太像了，”孙翔耸了耸肩。

“怎么，好几个月没见，都去哪玩了？”

孙翔摸摸后颈，他不善于应对舒家双胞胎这类外向的女生，“回了趟斯特灵。学校说我退学太久不给恢复学籍，我就又回来了。”

舒可欣笑得直不起腰，“毕不了业了？没事儿，我包养你。”

“什……什么包养不包养的！”

舒可欣见他和从前一样经不起逗，笑得更厉害了。

“我养不了你，让唐昊来养呀。”

孙翔一僵，摸着口袋里的手机想找个借口走。

女性的敏锐总是准得惊人，舒可欣在孙翔的沉默中察觉了什么，她讶异地眨了眨眼，说道，“我听我师兄说，唐昊因为瞒报一件入室杀人案的重要线索被叶队长叫去大骂了一顿……”

孙翔的眼睛瞪大了，这事他没听唐昊说过。

舒可欣观察着他的脸色，将语速放慢了些，“之前我在局里远远地见到你和唐昊在一起。我问楚科长为什么你在这，她说这是上头的机密……”

“所以，唐昊是因为你……额，”她尴尬地住了口。

孙翔永远藏不住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。

“孙翔你别急啊，唐昊没怎么的。”

“没什么就怪了！”孙翔大吼一声，话刚出口就红着脸低头为自己的粗鲁道歉。

“他是真……好好的。不信你打电话问他？”

孙翔无力地推拒了舒可欣递过来的手机，唐昊的电话号码他怎么会不背得。

“别，我不想跟他说话。”

“你们吵架啦？”舒可欣说。孙翔摇摇头。比吵架还严重。“有矛盾早点解决啊。我看唐昊就没生你的气，他还跟我妹说你好好地在游山玩水呢。”

孙翔要气笑了，他都能想到唐昊是以怎样咬牙切齿的表情说的这句话。

“啊，是啊，是好好地去英国玩了一趟，过会儿还要好好地到部队里去。”

舒可欣哇地张了嘴，“没大学上你也只能去当兵了。好好努力啊。”

孙翔被她噎得无话可说，女性的敏锐和装傻的能力都碾压他。

他们在通往江边的十字路口挥别。孙翔盯着舒可欣的背影，直到她消失在人流中。忽然有些羡慕。

 

等他走到僻静的江边，一道半废弃的观景桥上，几公里外的江滨公园燃起了庆祝新年的焰火。欢呼声与焰火破空爆炸的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见。这样的烟火表演要从二零一四年的最后一天延续到元旦小长假结束。

孙翔摸了半天从包里摸出半包烟，焦油味很重，不是他习惯抽的那种。

不出意外的话，他的行踪会被舒可欣第一时间报告给唐昊。而唐昊来不来找，找不找得到，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。

他站的位置，是他和唐昊晨跑必经的路线，他讨厌拥挤，而今天四处都是人，安静的地方很少……为唐昊找了这么多理由，见到他又要说什么呢。孙翔揉了揉眼睛，喉咙被自动贩卖机贩售的劣质香烟熏得发干发苦。

说他不该这么傻，有鬼箭羽的特殊身份罩着他出不了什么事。

告诉他生活太无聊，身为超人的他不去拯救世界对不起全人类。

让他别担心，以后万一听到什么孙翔死了的消息都别当真，那是他们骗你的。

跟他说，没有唐昊孙翔一样活得好好的，就跟唐昊本人说的一样。

月光安静，江水平静如同湖泊，淡色的云朵倒影漂浮在江面上，不远处的高楼灯光闪烁。烟圈与呼吸间的水雾一道缓缓乘风。

孙翔在桥头碾灭了香烟，在桥尾笑出声来，“谁稀罕等你呀。”

他又想到初遇时的小警察，刺眼的阳光落在他的发梢，汗水顺着下巴滴落。那么正义凛然的人居然为他做了这种事，他做不到忽视，更无法自欺欺人地说心里没有半点触动。

孙翔一直笑，笑不出声来了才发觉心痛。

他等了唐昊一小时，想跟他道歉。可唐昊没有出现。或许是因为阴差阳错，或许是因为他先没给唐昊留念想，唐昊也就断得干脆利落。

孙翔一直往桥的尽头走，将城市喧闹的那边扔在身后。他向路灯关照不到的地方走去，身上正蓝色的外套在夜色中暗成朦胧的黑。

 

正文完

 

1990年12月2日

孙家独子出生，起名孙翔，取飞翔之意

1992年4月16日

唐昊出生，名字是父母乱翻字典取的

孙翔刚学会走路

2000年 千禧年

唐昊连跳两级，短暂地成了别人家的孩子

孙翔一统小学，成了孩子王

2008年 夏

唐昊抱着西瓜看北京奥运会

孙翔在北方小城的网吧打游戏

2008年 秋

孙翔只身前往斯特灵留学

唐昊进入公安大学，结交了一辈子的兄弟

2012年 春

异能觉醒的孙翔加入鬼箭羽

2012年 夏

鬼箭羽成员第一次失踪，引发军方高度重视

唐昊大学毕业，成为一名新人刑警

2012年12月22日

世界末日并没有到来

2014年，有太多太多的过往

3月

林敬言由三组抽调至一组

笔所不能及处，是属于霸图的另一番血泪传奇

5月 初

南疆暴恐事件频发

鬼箭羽进入我市，试图铲除敌方据点

凤凰木与洋紫荆下，他们相遇

5月 中旬

田野女尸案，告破

5月 下旬

市区汽车爆炸案，被军方勒令停止调查

8月 台风季

外伶仃，友人相聚，青年才俊，笑叹伶仃

8月 中旬

凯瑞夜总会经理被情杀身亡

9月 初

草海，心定下来只需一句话

9月 中旬

鬼箭羽与警方初次合作

连环杀人案，告破，凶手为编外异能者

于念身死

9月 末

唐昊秘密重查田野女尸案与情杀案

10月 下旬

孙翔黄少天周泽楷三人突袭凯瑞

孙唐二人，理念不合，势同水火

11月 初

鬼箭羽与警方二次合作

11月 末

本市特大组织犯罪案告破

孙翔离开鬼箭羽，为于念复仇

2015年1月1日

团圆佳节，日斜歌阕人分散

自此天各一方

2015年 秋

孙翔通过喻文州的关系，以特种兵的身份重回军队

唐昊依然在做他的刑警

纵然艰辛，但他们都会有很好的光明的未来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尾声

机械表咔哒响了一声，孙翔才在半梦半醒间意识到新年到了。

中国的新年，离他所在的位置相隔五个时区，直线距离六千五百多公里。运输机所在的四万英尺高空没有什么灯红酒绿，合家欢乐，但这不妨碍他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新年快乐。

孙翔用牙齿把顶到下巴的拉链拉锁往下拉，也只有在这些小动作里还能看出他年轻时的模样。

天真无邪，荒唐到动人的模样。

在过去的某个角落里，他曾经能够改变一切，结束一切。可勇气是多么奇妙的东西，往往事情过后才悔恨自己做得不够狠决。当时的他没有，现在的他不能够。

“蠢透了。”

孙翔的指尖刮了刮金属隔板，赢来陌生的战友鄙视的眼神。他抱歉地笑了笑。

飞机巡航的高度逐渐降低，孙翔已经从耳压的改变感受到了。他站起来，在狭窄的机舱内活动了一下手脚，最后检查了一遍伞包和塞在靴子里的两把手枪。却邪失效的时候，这就是他最后的依仗。

后悔吗？孙翔问自己。

比起后悔，更多的是好奇。孙翔回答说。

好奇过去的那个他还存活在自己的身体里吗？他已经在努力变得冷酷又强大，那么过去的自己还活着吗？这些年来他想起往事的时间越来越少，更多时候是什么都不想。那个孙翔的存在感已经越来越微弱。他可能已经死了。

十二个战友在他站起来之后也随之做好了准备。不需言语，一切照计划进行。超出计划的部分则由孙翔来补漏。孙翔是他们的头，比起指手画脚的指挥，他们更欣赏孙翔这类用行动证明一切的人。

趁着夜色和风，绕过封锁线。

“开始吧。”孙翔朝后挥了挥手，军靴在舱门前停顿了一下，便埋头扎到风里去了。高空的寒风吹得他眼睛都睁不开，护目镜真是碍事而且又没什么作用。

飞起来的感觉很好，急速下降的感觉也很好。孙翔张开了手，无声地笑了。

“山区一点光都没有，好寒酸啊。”

他降落在夜晚。

 

唐昊今年收到了好多条拜年短信，他都一个一个地回了手打的“新年快乐”。每年这样的短信有很多，每年发来的人也不尽相同。但有人惦记总是好事。

家里的茅台开了两瓶。一瓶被他妈误拿去做醉蟹了。他爸一边痛呼着糟蹋了、糟蹋了，心疼着纡尊降贵去醉蟹的上一瓶酒，一边说着“好事成双”开了第二瓶。喝完了瓶子也不舍得丢掉，一对白瓷瓶子摆在阳台角落养灰尘。

唐昊这几年第一次回家过年，心里想着多陪陪老人，就一直坐在饭桌上没回房间。

酒过三巡，唐昊作为小一辈里头的老大被敬了好几轮酒。酒精和暖气都叫人头昏脑涨，唐昊放下酒杯，转而去逗他堂妹家刚生的小侄子。

饭桌上的话题顺势转到给唐昊相亲，介绍女朋友上。话题是他姑姑开启的，可唐昊看看自己父母两个躲闪又期待的眼神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。

他就是让人太放心了，才始终让父母放不下心来。

唐昊在殷勤的介绍声中插不进嘴，好像谁家都有个小姑娘跟他特别般配似的。他放弃了岔开话题，给自家老爹又斟了杯酒，爷俩碰杯喝了口。

好辣。

唐昊嘶了口气，“妈，你们别说了，搞得我压力很大。”

唐昊背上被打了一巴掌，“怎么能说压力大？你哪有压力？好吃好喝供着，你什么时候给我带个儿媳妇回来？”

行行好吧，唐昊在心里苦笑了一声。

“明年一定把人给您带回来。我保证。”

“好啊，我记住了。明年要还是这样，你压岁钱就别想拿了。”

唐昊抬了几句杠，在他妈的巴掌招呼下一缩身跑了。

阳台上风有点大。唐昊缩在洗衣机旁边的小板凳上，手一边抖一边给人回新年祝福。回到收件箱中部，微信上的小红点也清干净了，唐昊才发现新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。

错过倒数了，唐昊有些无聊地想。他用袖口擦了擦水仙花叶上的薄灰，大年初一中午的时候花骨朵就会准时绽开。言而有信的花。

腿坐麻了，就站起来靠在墙上继续玩手机。客厅里的春节联欢晚会已经唱起了《难忘今宵》。说实在的，这不是一个难忘的夜晚，除了人团圆之外和其他寻常的工作日晚上没有任何不同。

不过，人好像也不团圆啊。

唐昊把手机屏幕滑块拉到收件箱底端，最后一条是孙翔的短信。陆陆续续地攒了许多条，都是吃吃喝喝，抱怨和欢喜。

唐昊胡乱地看了一遍，并没有停留太久，看完脑子里连文字的形状都是模糊的。他以为自己会很平静，事实上用沉默来描述更加合适。

辞旧，说的是要把遗憾之事，未做之事留在旧岁。

和它们说再见吧，唐昊想。

遗憾或许可行，把悔恨切割掉，每天都是新的，新的，崭新的自己。

可思念怎么办呢。

“真烦人，”天台上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。

“真烦人，”唐昊重复道。

 

全文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