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昊翔】说与西风一任秋 01

*武侠。百花谷的梦师羌族人昊哥X富家大少轮回弟子孙翔。

*梗概:斗神孙翔中毒陷入梦魇,百花谷梦师唐昊进入梦境,见到的却是十四岁初入江湖的少年孙翔……

*旧坑重填,不抛弃不放弃,新章多加了四千字

*怎么会有坑品这么好的作者。简直难以置信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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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波涛在桥头等人,约好的时辰,百花谷的人信誉极好,想来不会迟到。河水两岸商贩的吆喝声顿了一瞬,人群中开出条道来。来人穿着长衫,襟口敞开,还绣了云纹。微卷的长发束在脑后,没有包帕。

“张佳乐?”江波涛迎上去。

“唐昊,”音调被压得有些生硬。唐昊眉骨高,气色桀骜,看人都是从上往下垂着眼睛打量。异族人。江波涛在心里过了这三个字,换了客套的笑容,道:“那就麻烦你了,唐昊。”

说麻烦,其实也未必。唐昊不过是领了任务来送药,顺便救个人。药丸用百花的花蜜粉做糖衣,微草堂开的药方,炼制用的还是嘉世败落后变卖的金鼎。这么一味稀有的药,用途却鸡肋得很,只能让修习百花谷心法的百花弟子进入病人的梦里,可解梦魇。所谓麻烦是对唐昊来说,他不常救人,他不过是个练武的,医者仁心可是半分没有。

轮回刚起势时就在江南有名的烟花之地旁边圈了块地,隔墙夜夜笙歌,灯影飘摇,轮回内院却像个普通的书香门第,朴素的几进院子,一个小花园,没了。白天这条街安静得很,唐昊跟着江波涛穿过几道门,拐弯,厢房门口挂了药草。

唐昊不屑地哼了声,随便瞥了眼就跟江波涛一起进了里屋。床上安睡着一个和唐昊身量相仿的青年,除开青灰的脸色,神情安逸得像在午后小睡。

“这就是孙翔?”唐昊走到床边,扣住孙翔的手腕,“几天了?”

“半月有余。”

唐昊眉头一皱,“有点虚。速战速决吧。”

江波涛闻言退了出去。木门咿呀一声合拢,开启一场荒凉梦境。

 

张佳乐吊儿郎当地趴在条案上,手边有几封京城来的信。他左手把玩着一副小的象牙秤,右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,“这事也简单,你进去之后二话不说动手就行。”

“怎么不是你去?邹远也行啊。”

“邹远怕是压不住他。怎么说也是顶了斗神名号的人。”等唐昊一脸不耐烦地转身要走,张佳乐又补了一句,“本该是我去的。不过你煞气太重,就去积积德吧。”

谁信你的鬼话!唐昊摔了门就走。

青烟消散,唐昊眨了眨眼。孙翔的梦也奇怪,唐昊都在屋顶上蹲了好一会了还没见到正主。正当他憋着火气准备亲自去找人时,对街慢悠悠地来了一人一马。骑马的人还年少,束起的头发将将过肩。但这都不妨碍沿街茶楼的姑娘们嬉笑着轻推开窗,掩着嘴笑。白衣郎君啊。唐昊把嘴里的柳叶吐了,从身后掏出一小截竹管。

淬了毒的细针破风而去。

孙翔没回头,电光火石之间拔出腰间刀鞘华丽无匹的宝剑背身一挡。剑身不厚重,唐昊的毒针气劲十足,两相碰撞竟有环佩之声。

先招已失。

孙翔抬起头来,少年人的身形,脸上还带着稚气,扬着下巴,见着唐昊的怪异打扮有些吃惊,“谁派你来的?”

唐昊被孙翔的武技挑起兴致,“先打一场,赢了我告诉你。”孙翔还没忘记方才的杀意,不过见唐昊一脸坦荡他也说不出拒绝的话。

在马鞍上蹬了一脚借力。“去城郊。”话音未落,对峙着的两人便消失不见。午后的街市上孤零零留着一匹马。娇俏少女们一声叹息,轻得像落在刺眼日光中的鹅绒飘絮。

城郊都是烂泥路,沿着走翻过土坡还有乱坟岗。孙翔选在这里是为了后续处理方便,真正打起来却有些后悔。衣服脏了。

富家少爷一向养得娇气,衣服都快破成条了心情就更不好,带着戾气的剑舞得虎虎生风。失了套路,可自由散漫之下处处是杀招。

唐昊侧身躲过一剑,他是看出来了,孙翔不普通,甚至可以说是天才,这宝剑更是罕见。但最为吊诡的是孙翔的实力,不是唐昊自负,按身量长相孙翔顶了天不过十三四岁,凭什么跟他过了十几回合还不落下风?唐昊是来杀人的,现在人一时半会杀不掉让他很是心烦。

但凡局势总有转机。孙翔一记窝心脚踹在唐昊赤裸的胸口,唐昊借力捏住他脚踝,一扭。嗑哒。两人都负了伤,相较之下行动不便的孙翔落入了死地。唐昊抬手便是五根针,距离不算太近,都被孙翔轮了一圈剑给挡了。

唐昊趁机突地向前踩住孙翔没受伤的脚踝,“我废了你左脚,还能废另一只。”剑身长度不足,双脚无法发力,糟糕透了。孙翔愤愤地瞪了眼唐昊,眼神透亮且凶狠。没等唐昊说下一句话送孙翔上路,身陷死局的人弃剑自保,气运向手腕向唐昊掷去。

剑锋落地。

深蓝的发带被削了一半,高马尾散了下来,面目因惊讶而有些狰狞。汗混着血沫从眉骨滑下。像来自蛮荒之地的异兽出世。

孙翔躺地上,清俊秀丽的脸庞被泥沙脏污,他盯着唐昊的卷发,噗嗤一声笑出来,“怎么没把你头削了去?”说完他就闭上眼睛。没后招了。睫毛扑闪,嘴唇抖得厉害。到底还是小鬼,装什么慷慨赴死的样子,还不是怕得要命?

唐昊忽然打算先放他一马。本身就是随心所欲的性子,再说了,梦中十年,世间可能不过一个恍惚间,孙翔早晚几柱香醒来对他也毫无意义。

想做就做了。

唐昊蹲下身把孙翔靴子褪了,手一用力正了孙翔的骨头。换来嗷嗷一声嚎叫。

“先不杀你。告诉我这剑叫什么名字?”

孙翔闻言露出了然又讽刺的笑,“你不知道?这是却邪啊。”

“却邪,”唐昊用失了平仄的古怪音调念了念生疏的的名词,“是那把剑?”

孙翔撇了撇嘴,“不知道你说哪把。却邪可就一个。哎,你干嘛?放我下来!”唐昊颠了颠自己背上的人,心想,却邪啊,那自己可真是捡了个大麻烦。

 

孙翔小时候长得可爱,玉娃娃似的,被家里一群姨娘姑嫂宠着,成天抱在怀里。连寺庙留宿也都带着去,说是去晦气,保平安。

佛法他懂得不多,但和尚庙里出来个道士实在不寻常。孙翔从躲猫猫藏身的树丛里钻出来,小辫上还挂了片叶子。

“你站住,”孙小少爷迈着短腿走到道士身前,“你一个道士来庙里做甚?算卦?抢生意?你眼睛怎么了?”

道士眨了眨大小不一的眼睛,蹲下身来问:“给你算一卦?”

孙翔自幼被耳提面命“你长得好,长点心眼,不要被人拐走了”,见道士无故亲近登时后退一步,“算卦就算卦,别装熟。”

道士平心静气的,摸了摸他的小辫子,悠悠地来了一句,“爱别离。”

“什么意思?”

“和你爱的人四散分离。”道士同情地摇了摇头。

“哦。”

“不怕?”

孙翔叉着腰,满脸得意和鄙夷,“你一个道士拿佛家人生八苦糊弄我也就罢了。爱别离本就是人人都有的。说什么给我算的卦?江湖骗子。”

道士像没听懂似的,天外飞来一句,“不怕就好。”

叶间日光重新落在地上。

 

城里有九十九口井。

孙翔背靠湿润的石砖,边清洗创口边跟唐昊闲扯,“你还没说名字。”

哗啦,水瀑当头浇落。唐昊甩了甩头发,上身的纹身被井水冲得发亮,眼神都没给孙翔一个。井绳勒着手心,晃动的水声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。

张佳乐说的不错,唐昊不想回答问题的时候就装听不懂汉话。孙翔嘴上念叨了一句也不再计较。行走江湖,姓甚名谁并不重要。

木桶被浸得黑沉。孙翔脚尖一挑,本想浇唐昊一头一脸,无奈唐昊反应也快,左手握拳击碎了木桶,淋得全身湿漉漉的人换成了孙翔。

两个人都湿了衣服,上衣也都剥了干净,手臂胸前都是伤,看上去很是狼狈。对视一眼,憋不住大笑出声。

唐昊把孙翔背回客栈,半路上跟孙翔说了名字。

“你不杀我了?”唐昊想了想,还是摇了头。“那好,我看你武功不错,人也还行,从今往后我便当你是朋友,”孙翔清清嗓子决定厚道一点,“我跟你说,其实我能走。”

唐昊手一松,把孙家少爷扔在路边。两人险些又打起来。

吵吵闹闹地走进客栈,唐昊抬手挡开孙翔企图勾肩搭背的手,被后者往小腿踹了一脚。打了一架居然打出友情了?唐昊哼了声,拽住孙翔的手腕,“少得寸进尺。”

孙翔扬扬眉毛正想喷回去,客栈门堂的嘈杂人声归于静寂,谁小声嘀咕了一句:“茂州蛮。”话音很轻,落在学武之人耳朵里就是另一回事了。

伸手拿了桌上的品茗杯,手腕轻转,白瓷碗直直打进说话人嘴里。孙翔见那人捂着嘴,门牙和碎瓷片落在地上,忍不住拍手笑了,眼神却冷得很,“说话小心点。”

唐昊被孙翔弄得有些懵,这人真怪,转眼就掏心掏肺的。可他一向直来直往,孙翔这样反而合了他的心意。

晚饭时孙翔闹着要喝酒,唐昊白了才到自己肩膀的少年一眼,“你会喝吗?”那当然是会的。唐昊都有些晕了,孙翔居然还撑得住。唐昊手探到孙翔耳边,酒劲上来看谁都在打晃,最终还是没碰着孙翔熏得发红的脸。手腕拐弯捏起孙翔的酒杯,唐昊突兀地开口,“我们那边,酒要同一个碗喝才对。”

孙翔手撑着下巴,没想起追问唐昊的事,只是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。

夜深,唐昊看着抱剑睡得死沉的少年有些无奈。他没杀孙翔是为了奇异出现在孙翔手上的却邪。

仔细回忆白日的打斗,唐昊终于意识到违和感来自何处。孙翔的体术差他一大截,舞剑时却是另一番光景——是却邪在带着他动。神兵能将你的天赋发挥到极致,能够称神的兵器不多,却邪算一个,钢爪血祭绝魂也算一个。

唐昊向往血祭绝魂许多年了。能将西域武技的烈拳化作利爪,招招见血,再配合百花谷的毒术,江湖上还有谁敢说能平安从他唐昊的拳下过?

然而血祭绝魂踪迹难寻,如今落在何人手上也不知道,只能通过张佳乐的只言片语推测应当流落在江南一带。唐昊初次听闻这类神兵都在汉人的武林正宗间传承时很是不屑,但任他再不满,神兵宝剑们依然如同江湖传说,只闻其名,不见其影。

这回在孙翔梦中见到齐名的宝剑却邪也算意外之喜。唐昊捏着手中的叶片,望了眼抱剑而卧的孙翔,心想,却邪落到此刻尚为无名小卒的孙翔手中,一定有其缘故,能从中打探到血祭绝魂的消息也说不定。

 

“起来,”唐昊踹了睡得四仰八叉的孙翔一脚,后者在榻上滚了一圈,没醒。

叮。

血槽缠着布条的弯刀与却邪的剑柄打了个照面。

唐昊对上孙翔带着疑惑和不满的眼神,“清醒了?”

“你做什么!”孙翔抬腿就踹,唐昊站在床边,一伸手就拽住了他的脚踝。

昨晚孙翔酒醉后嫌热,没穿长裤,丝质的内衬长袍往胸口滑,腰和腿都露在清晨的冷风中,起了一片鸡皮疙瘩。

唐昊喉间一紧,压低声音说,“还想逃命就快起来。”

孙翔瞪大了眼睛,“你,你怎么知道我在逃命?”

“就你这武功,还想做却邪的传人?不是偷来的是什么?”

孙翔盘腿而坐,瞪了眼唐昊,才说道,“我武功是比不上你。不过你也打不过我。”

唐昊想想昨日与孙翔过招的情形,确实如此,如果不是他使了阴招,孙翔单凭却邪就能杀了他。

“有多少人在追你?”

孙翔掰了掰手指,“数不清。挺多人的。跟苍蝇似的,天天跟在小爷后边……”

“都是些什么人?”唐昊眉毛一拧,太多人盯上孙翔对他可不是什么好消息。

孙翔惊讶地看了眼唐昊,“你不就是其中之一?”

唐昊哼了声,“我对却邪可不感兴趣。”

“那你昨天杀我做什么?!”

唐昊一时语塞,犹豫了一会才说,“有人要你的命。”

孙翔眼睛一转,问出句唐昊意料之外的话来,“多少钱啊?”

唐昊噎了一下,随即大笑起来。孙翔的跳脱和胆色都是他所喜欢的。他伸出一只手,“你就值这么点。”

孙翔大失所望,“这么少!也难怪你不杀我了,为这点钱丢一条命挺不值的。”

唐昊翻了个白眼,懒得跟孙翔为谁强谁弱,谁杀得了谁争吵。他也懒得纠正孙翔,他比的五后头是以万两黄金做数的,花这比钱的人,也不是来杀他,而是来救他。

“走吧,”唐昊紧了紧腰带,产自茂州的弯刀用布条打了个十字结系在背后。

“走去哪?”

“随便哪都行。”

“你跟我一起?”

“不然呢?你一个人搞得定?还有……”唐昊转回头来看他,不听话的发丝从发带里蹿出来,垂在眼边,在眉弓处落下一片阴影,“昨天你说我们已经是朋友了。”

孙翔弯着眼睛笑了起来。唐昊最怕见到他太过明亮的笑容,迅速别过脸去,掩饰难得的脸红。

两人各乘一骑,城门一开便快马出城去。身后是土黄城墙,眼前是远山云霭,广阔江湖。

 

缀着的尾巴甩不脱。唐昊从树顶上跳下来时忍不住啧了一声。

孙翔不过是个少爷,几天的马不停蹄早已将他的气力耗得干净,在马上坐都坐不稳当。行进到第三天时,唐昊索性一刀宰了孙翔的马,不顾孙翔的阻挠推下山崖去。孙翔冷着脸被唐昊拎上马背,圈在怀里,共乘一骑往杭州去。

绣着暗纹的白色外衫沾了泥土,发带晃晃悠悠的束不紧头发。就在孙翔险些要为自己的不修边幅跟唐昊发火时,一阵山风拂过路两旁的竹林。

唐昊勒住马。马的前蹄高高抬起。坐在唐昊胸前的孙翔整个人往后仰去,后脑磕在唐昊的锁骨上。

他们在半山腰的山台处,四周地势平坦,又有竹林环绕。确实是适合尾行之人摊牌偷袭的好地方。

唐昊孙翔眼神未对上便默契地翻身下马。孙翔解开包裹着却邪的布条,唐昊也拉开了弯刀。

孙翔为了却邪背井离乡,独自解决过些许江湖暗算,小鱼小虾。这回,却是第一次,他的身后有了别人。他弯了弯唇角,眼角余光还能看到摆开架势的唐昊,胸前有条坠着颗犬牙的项链。

等了半晌,敌人还未出手。孙翔屏息凝神,东南边有人。一个人。

“出来吧,耗着没意思。”

纤细的青竹被强大的气场分成两边,又悄无声息地合上。将内力幻化如风,生生自然,才是武学真谛。

来人身形高大,肩宽胸厚,裸露的两条手臂肌肉起伏,手指上缠着绷带。虽然衣着朴素,但他方才露的一手,和他不怒自威的神态,早已让唐孙二人确信,这人不简单。

“我来看看却邪的新主人,”来人并不炫耀自己的内力深厚,说话音量正常,不带半分内力的压迫。

孙翔警惕地后撤一步,“先报上你的名字。”

“就是你吗?”陌生人看了孙翔两眼。

这类似挑看物件的举动激怒了孙翔。他正想扑上去就是一剑,却被唐昊扣住了肩膀。

“他是韩文清,”唐昊直视着正对面的来客,言语间并未对江湖地位高超的前辈有丝毫敬畏。

韩文清见这位原以为是孙翔小厮的小子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号,颇有些惊讶,“你又是何人?你见过我?”

唐昊哼了哼,将弯刀收了回去。他是见过韩文清,在五六年后张佳乐的引荐下打过招呼,喝了回酒。孙翔梦中的韩文清显然不可能见过他。这个世界,要么没有十三四岁的唐昊,要么这个唐昊远在千里之外的茂州,连百花谷都还未入。

见唐昊不打算解释,韩文清也不恼,继续打量孙翔。

孙翔见他们,你不说,我不说,面面相觑只剩沉默的诡异状况,十分愤怒。他拍了拍袖子上的灰,道,“韩文清?我可没听过江湖上还有这号人物。”

“叶修。这个名字你总该听说过吧?”韩文清问。

孙翔脸一僵,“怎么,你是来为他报仇的?”

韩文清摇头,“他活得好好的,报什么仇?就算他死在你手上,也没有我为他报仇的道理。”

唐昊不耐烦韩文清这类名门正宗的一番说教,直言道,“有事说事。”

韩文清严肃起来,说道,“却邪乃天降神兵,对武功大有助益,因而不能落到奸邪庸俗之人手上。我跟了你一月有余,见你虽然心性跳脱,但勉强算是个正直之人……”

孙翔嗤了一声,“干你屁事。”

“我不确定的只有你的武功高低。如果你是个庸才,那却邪对你反而有害。和我比一回合。输了,就留下却邪,我放你走。”

孙翔瞪了眼这位年纪有他三倍大的武林前辈,这不是欺负人吗?他皱着眉头,转过头去向在他看来只比自己厉害一丢丢的唐昊求援。

唐昊没理会孙翔的眼色,转身,在路边盘腿坐下,手居然还撑着下巴,眉毛一挑,一副看孙翔能闹出什么花样的模样。

孙翔愤愤地转回头去,翻手拔剑,“比就比。我刀下可不会留人。”

韩文清在却邪刺来之时起势,拳风所向之处竟有凤鸣尖啸。孙翔仗着身体柔韧灵活,一身白衣绕着竹林点了一圈。半空中衣抉纷飞,拳风烈烈。

让唐昊差点拍手叫好的只有韩文清徒手格挡却邪的一招。当的一声,如撞在寺庙的暮鼓晨钟上。要不是却邪坚韧锋利,还真抵不住这记空手夺白刃。

孙翔在半空中一扭,迅速把剑撤了回来。

孙翔主攻,韩文清主防。来来回回,见招拆招。无不充满常人无法企及的奇思妙想。这是基于优秀的武学悟性和身体素质才做得出来的攻防。

往后的场景唐昊记不太清,孙翔和韩文清打着打着就往山林深处去了,留他一个人在半山处捏着块石片在地上画画。

孙翔打得暴力,废招太多。同韩文清一道走回来时,右侧的竹林都倒了一半。

唐昊打了个哈欠,站起身来,“搞定没有?”

韩文清双手抱拳,“长江后浪推前浪。孙少侠虽基础欠佳,但武功不俗,潜力无限。却邪在你手上确实不算糟蹋了。”

孙翔被他一顿有点夹枪带棒又有点直白的话搞得火大,但真让他和韩文清再打一轮,体力精力是绝对撑不住了。他把心中的粗口忍了又忍,嘣出一句,“前浪死在沙滩上。韩前辈,江湖不见。”

韩文清眉头一皱,他日日相见的都是尊老爱幼爱护花草垃圾分类的正派名门弟子,哪里见过孙翔这种顽劣。他沉声道,“别想得太美了,小子。等你能打败我再说吧。”

唐昊一胳膊揽住孙翔的肩,压制了他想上去跟韩文清再对打一轮的冲动。孙翔的衣服都湿透了,唐昊嫌弃地撇了撇嘴。

“好了,韩文清,前辈。人也见了,架也打了。日后就别跟着我们了。”

唐昊把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孙翔抱上马,才发觉孙翔早就脱力了,腿抖得厉害,刚刚是强撑着才没倒下。他把孙翔揽得更紧了些,任他湿漉漉得头发贴着自己的胸膛。

孙翔扶着唐昊的腰,伸出头去朝韩文清吐了个舌头,做了个鬼脸。速度飞快。

唐昊嗤笑一声,也没阻止他。快马加鞭。留给韩文清一个马屁股。

 

到达杭州前的最后一站,唐孙二人在一家破破烂烂的小镇客栈落脚。

白天他们刚杀退一批夺剑的人。这样的人在孙翔杀出新任斗神名号后来得越来越少。然而只有孙翔才知道这名号中有多少水分。如果不是莫名出现的唐昊帮他,光这车轮战的架势他早晚有一天要撑不住的。

唐昊坐在茅草屋檐上看月亮。孙翔在楼下拉着布帘子洗澡。哗哗的水声从纸窗那头传来,唐昊猛然间想起晨光下不甚分明的孙翔的双腿,在光滑的缎面被子上屈起又伸直。

他独自行走江湖多年,从西域到苗疆,吃了多少苦已经数不清了。平时他最厌烦的就是穷讲究的人,孙翔的大少爷脾性起初也让他很是反感。可他们才一道走了半月路,凑合着一起同榻而眠了十几个晚上,他就想明白了,那些他厌恶的美丽的精细的事物,只是没遇到适合的人。

孙翔上来找唐昊说话。头发还是湿的,冒着热气,和淡淡的皂角香。太久没修剪的长发垂到腰间。细棉里衣背后都是水渍。

唐昊瞥了他一眼,“想说什么?”

“我们要躲到什么时候?”

唐昊呵地一声笑,“你惹的祸,你问我躲到什么时候?”

孙翔坐得离他更近了一些,肩碰着肩,“那你呢,唐昊,你想陪我躲到什么时候?”

唐昊把嘴里的叶子吐了,又伸手摘了屋旁树木的一片细长嫩叶。

“会不会你明天早上就走了?我们离杭州也不远了。”

杭州是孙翔的老家,在那里他会受到宗族的庇护。却邪从原主人叶修手上遗失,也同样是在杭州。当初叶修为避旧仇,在孙家使了一招金蝉脱壳,却邪就这样落到孙翔手上。

孙翔原以为自己要一辈子为自己的一时贪心躲躲藏藏。没想到,因为一个唐昊,他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杭州。

往东七十里就是城门。唐昊会走吗?走之前会同他告别吗?孙翔侧过脸去看唐昊,心里闷闷的,却说不出是因为什么。

唐昊装作没听懂孙翔的话,折腾了半天树叶子,将它摆弄成曲型尖哨的模样。尖锐凄凉的西域乐声,在江南温婉的月光之下变得悠扬。

蜀间险恶的山势,苗疆的瘴气与繁茂肥厚的树木,大理安静的湖泊海子。骑着马,徒步,再乘船。顺着江流东去,才能到江南烟花之地。

江湖之大,天下之大。人难以相见,更难以重逢。

乐声戛然而止。孙翔的心却已经乱了。他听出了些什么,又有太多太多的不确定。

“我不会走,”唐昊嘶了一声。这种话他不习惯说,尤其不习惯用汉话说,音调别扭得有些怪。

孙翔嗯了一声,没听明白。他转头来看唐昊,看他捏着树叶修长的手指,羌人的睫毛纤长,阴影之下是盛着无边月光的眼睛。他又转了回去,紧张地抓起几根屋檐上扎人的茅草。

待孙翔第三次转过来,唐昊耐不住了。他迅速地吐了句羌语。

我不会走。

这是孙翔绝不可能听懂的话。

羌人相信万物有灵。如今唐昊也深信今晚的月光有灵,草木有灵,风声也有灵。如果不是这样,孙翔为什么会笑。

唐昊捏住他下巴,轻轻吻在他唇上时还在想,你听懂了吗,就笑?

孙翔的睫毛颤动着,蹭着唐昊的脸颊。他的唇和舌都很软,很烫。他的回应生涩又热情。像没有想到。又像等了很久。

应该是听懂了,唐昊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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